文╱彭杏珠

近年来,政府积极推动农村再生,希望改善人口老化、外移的困境。

《远见》长期关注台湾农村发展,去年12月曾前往日本寻找新亮点,日前更远赴德国,实地参访全球最具规模的德国农村竞赛。

德国农村竞赛的常胜军,有的专注生态保育、有的重视文化保存,但最大特色,都是鲜少接受政府与外界补助,靠村民由下而上的力量,彻底翻转家乡风貌。

德国农村再生的经验,台湾也能做得到?

想到德国,你想到什么?双B汽车?一流的技职教育?最雪铁龙的制造业?

其实,德国还有一宝,那就是农村竞赛,竟然也是世界级。

71年前,第二次大战结束,德国满目疮痍,居民忙著重建家园,却意外带给农村一线曙光。一股由下而上的力量,创造出独一无二的农村竞赛机制,彻底翻转了农村风貌。

如今,德国的农村竞赛堪称全球最具规模与历史。初期仅为重建家园,后来在德国园艺协会带领下,展开全面性社区美化运动。1961年,德国联邦农业部接手,制订了全国农村竞赛计划,从此有了县市、区、邦、联邦四级制的金牌农村竞赛。随著时代演变,2007年竞赛主题从“我们的农村应更美”,再更名为“我们的农村有未来”。

负责台湾与德国合作联系角色、居住德国14年的台德社会经济协会(简称台德协会)研究员林颖祯指出,竞赛主题更换,正是德国乡村发展的典范移转,就是所谓的“农业后生产论”。农村的生产功能不再重要,须调整为宜居或转型为自然复育、心灵疗愈之处。

55年来,每隔三年举办一次的联邦农村竞赛,堪称德国最重要赛事之一。今年6至7月间举办第25届,《远见》采访团队跟随评审团,一探评审过程。

热闹竞赛如庆典 激励人心

7月7日一早,抵达德国西部北莱茵邦的般若特村(Benroth),活动中心早已挤满民众。9点55分,评审团的车子终于出现,10点整,15人的评审团开始听取简报。20分钟后,实地考察。

“评审时间三小时,一分钟都不能拖延,”波昂大学高级研究员,同时也是台德协会副主席雷夫.诺顿(Dr. Ralf Nolten)观察,评审团每个都很有经验,铁面无私,严格打分数。

这次般若特村共设计13项考核点,每一项都有戴名牌的专人解说,15位评审根据各自领域,分散到不同地方。

项目包括文化保存、生态保育以及新建的游乐设施等。每到一个考察点,都可看到村民扶老携幼,俨然像举办重要庆典。沿路不时看到孩子骑單車追逐,湿地也传来小朋友嬉戏喧哗声。

接近中午,评审团依然按进度考察,村民在活动中心的公共窑烤炉烘焙面包,分送给访客充饥。下午1点钟,准时完成最后一个评分后,响起一阵掌声,评审团随即快速离开,留下一群依依不舍的村民。

诺顿说,评审打完分数之后,就回车上,不会再开会讨论,参赛者都相信评审结果,不会吵闹抗议。

这一届,共有2400多个德国社区参赛,经县市、区、邦的竞赛脱颖而出33个,再进入联邦竞赛。由于赛制采激励方式,入围已属不易,每个村都会获颁奖牌,但没有奖金,本届共有10个金牌、17个银牌、6个铜牌。

每个获奖社区都要过五关斩六将,他们的致胜原因为何?又有哪些值得台湾借镜之处?

虽然德国农村发展模式与台湾不尽相同,但面临的困境却大同小异,都是老化、人口外移,需要积极吸引年轻人回流。

综合这些常胜军的最大共通点就是靠自己的力量,鲜少接受政府与外界补助,彰显出自动自发的精神。

以今年获得联邦银牌的北莱茵邦哈赫特尔霍克村(Achterhoek)为例,传统小村资源贫乏,一直没有公共集会场地,直到2012年村民才集资买下教堂旁的一块地,打造成公共聚会场地。

村民联合会主席威利‧基德曼(Willi Gietmann)兴高采烈地带大家观看,百余坪的广场有个小球场,及老式电话亭改装的图书室。小空间虽不显眼,已弥足珍贵。“我们终于有公共空间,可以办活动了,”基德曼说,物资虽缺乏,但村民很团结,早期教堂也是村民用克难方式盖成,到现在村里举办婚丧喜庆,大家都会一起帮忙。

前北莱茵邦竞赛评委,现为该邦基金会大使的哈铭.胡贝尔(Amin Huber)说,刚到村子时,就发现它有金牌相,完全是村民自主,得奖与否跟政府是否提供金钱补助毫无关系。

村民自主已是德国农村翻转的关键。例如,对社区来说,没有面包店跟肉铺,事态严重。15年前,北莱茵邦的格立特村(Grieth),因为人口大量外移,教会招募不到新血,活动愈来愈少,连商店都关门了。经过一位居住当地超过20年的莱茵-瓦尔应用科大高级研究员比尔吉特.莫斯勒(Birgit Mosler)努力三年后,终于集合100个家庭,改造一间兼具购物与社交功能的商店,今年7月16日营业。

莫斯勒指出,当地居民约800人,无法支撑一家店,最快方式就是成立合作社,教烹饪等课程,凝聚力量,让这些人愿意留下来,再试图游说居民搬回来。五年前一片死寂的格立特,在年轻人回流下,带来希望。

社团兴盛 凝聚居民力量

又如位于莱茵兰弗兰兹邦偏远山区,交通不便的杜罗特村(Duchroth),仅有一家小杂货店,15年来都是村民兼职开设,每天只营业早上6点到早上11点,提供简单早餐及日常用品。

居民的自主意识让公共议题不再是村长或少数人的事,为了鼓励村民参与,村长大小议题尽量做到公民参与。甚至连外人投资都要全村表决,例如北莱茵邦山区的柏廉斯村(Blens),有企业想买一大片麦田,兴建度假村,最后经村民反对而作罢。

今年首次代表北莱茵邦参加农村竞赛,就获得联邦银牌奖的鲁皮希特罗特镇(Ruppichteroth),每年举办的圣诞市集,两天就吸引8万人潮,还登上地方报纸。所有摊位都是居民负责,贩售手工艺品、小吃、二手服饰等。

德国农村能有高度自主性,村民愿意参与公共事务,当地兴盛的社团力量,功不可没。

德国非常重视社团,平均每4人有一个社团。以居民2250人的佛申纳克德村(Vossenack)为例,就超过20个,最大的运动社团成员850人,其中300位青少年,包括足球、乒乓球、自行车、有氧、游泳、幼儿律动等。

鲁皮希特罗特镇的社团也非常活跃。7月7日评审团到现场评分时,全村总动员,第一站就来到当地成立的消防队,2797位村民竟然拥有八台消防车,部分为社区出资添购,教练正教导孩子救火的知识,演练如何拿水枪冲破窗户救火。

参加体操社团的青少年尽情在平衡木伸展舞姿,三个不同年龄层的舞蹈社齐聚操场,摆出完美架势,展现学习成果。手风琴乐团也不示弱,成员有150人,年纪最大为70几岁。

“社区就像大家庭,透过各种社团,凝聚村民力量,”竞赛主委沃夫冈施泰梅尔(Wolfang Steimel)说。

联邦农粮局长汉斯-克里斯多福.艾登(Dr. Hanns-Christoph Eiden)指出,农村的社团确实带动、链接所有居民。

民众自主 弥补政府不足

民众的自主精神,也弥补政府不足之处,例如艾合尔赛德村(Eicherscheid)就用1块欧元买下公所旧建物,改装成消防队。村长根特‧斯奈德(G?nter Scheidt)进一步说明,镇公所虽有消防队,但德国幅员广大,很难实时到达,自组民间消防队自救比较快。当然政府可以帮村子成立消防队,如果所有村落都比照,就要加税,与其多缴税,不如整修老屋当消防队,既活化更新又能保护家园。

诺顿指出,基础建设理应是政府职责,当地方政府无法满足时,居民自主参与,就能补不足。例如,如果发现五位独居老人,而社区里又有闲置房子时,有人会去各个单位找经费,让这五人住在一起,共同照顾。政府的工作就是帮助这种愿意付出的人,协助他完成。

另外,农村的分享精神也值得学习。不仅村民守望相助,也会结合邻村力量,突破困境。

例如人口仅280人的柏廉斯偏村,资源困窘,20年前,玛尔丁‧魏德尔(Martin Waider)担任村长时,号召大家当环境志工,目前约13位。

当《远见》团队抵达时,一群老志工刚忙完,聚集在储藏室喝啤酒,一位70岁村民说:“环境打扫好,工作一小时就等于呼吸一小时新鲜空气,对身体很好,”他们甚至主动帮忙邻村兴建墓地等。

由于人口稀少,没有半间商店,平常有卖菜车到村里兜售,如果有人到城里采买,都会主动询问邻居需要帮忙带什么?

当地几个邻近小村共享学校、消防、巴士等。例如镇公所提供九人座巴士,当地人义务当司机,招手便会停车,方便老人乘坐。“每个小村资源有限,但谁有什么就提供什么?”一位村民说,反而不觉得匮乏了。

德国的经验 台湾怎么学?

前几年,魏德尔将棒子交给新村长,依旧乐当志工,每天巡视维护环境。他指著公园木马说,义工一次就做20座,也会预备建材跟零件,损坏时就能更换。

曾带领村庄赢得一次邦竞赛金牌、四次银牌的魏德尔认为,参赛可激励村民,但志在参加不在得奖,应该让更多社区得奖,乡村就会愈来愈好。

“我们不需要用200年的樱桃树来吸引你,环境的和谐是最重要的关键,”77岁的他,至今仍保留父母亲的房子,希望创造三代都愿意居住的环境。

如同德国联邦农粮部乡村发展处处长逖罗.奥古斯丁(Theo Augustin)所言,成功的社区发展来自“人”,如一位好镇长、村长,还有公共或私人资源的投入。而关键人物及创意想法,远比“预算”来得重要。

借镜德国农村竞赛的经验,台湾是不是也能够搅动基层、激励居民自主,来一场由下而上的大改造。

【本文摘自远见杂志8月号;更多文章请上远见杂志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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