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一芝

“阿嬷,脚还肿吗?”听到乐文诊所院长章殷超的呼唤,家住在贡寮内寮、 84岁的阿嬷萧简圆又惊又喜迎出来,“不是明天的士就要载我去你诊所,你怎么自己上山来看我?”

白天儿媳都外出工作,只剩她一人的萧阿嬷,十多年来,已经习惯每两个星期见章殷超一次。刚开始由乡公所的公务车接送,后来改成的士。

门诊后拎著药箱出诊

萧阿嬷享寿105岁、七年前过世的婆婆,也是章殷超的病人,不会骑车的萧阿嬷感叹,“住在这里看医生真的很不方便,还好章医师留在这里,他都念我,不能太劳累,”她不好意思说。

直到现在,萧阿嬷都以为接送民众下山看诊的的士,是大企业的善心,殊不知,竟是章殷超自掏腰包从台北请来的,一趟2400元,一个月两趟。

刚满50岁的章殷超,念台大医学院家医科时,就是老师心目中最器重的学生之一。1997年支持新北市偏远地区医疗,被派到贡寮卫生所(现更名为群体医疗执业中心)当主任后,19年来从没离开过贡寮。

家住木栅的他,对贡寮每户人家如数家珍,健康状况更了若指掌,“这是里长家,一天抽三、四包烟,后来癌症过世,这个老人家也走了,是素梅的妈妈……,”贡寮几乎没人不认识他,还有乡民劝他出来选议员。

很多人不解,为何他不像其他同学或学弟妹,服务两年,就回台北的大医院,而选择留在偏乡贡寮?

“这是血液,身上流的血液就喜欢和偏乡民众在一起,”章殷超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话锋一转,坦言在台中开诊所的父亲,刚开始对他留在贡寮不太满意,但并没反对,“家人对我最大的支持,就是没有反对。”

到了贡寮,章殷超才知道,医疗资源有多匮乏,关键就卡在交通不便。

同样是青壮人口外流,居民多半为老弱妇孺,但贡寮不像原住民自成聚落,而是幅员辽阔、聚落更分散,感觉比原住民社区还偏乡,导致许多老人家要看病,得想办法找人载下山,到卫生所就医,甚至舟车劳顿、风尘仆仆到最近的大医院基隆长庚。

章殷超不忍心看身体不适的长辈拖著病痛搭车就医,但当时卫生所人力又不足,他只好在看完白天门诊后,拎著简单药箱,在贡寮披星戴月地出诊。

他之后体认,如果他离职,把主任位置让出来,但自己又继续留在贡寮服务,那贡寮至少能再增加一半人力。这么伟大的“牺牲”决定,尽管身边的人都反对,他仍义无反顾的执意离职。

1999年,他真的离职,只有两天在卫生所看诊,其他时间都花在巡回医疗,之后他更扩及到平溪、瑞芳、金山和双溪做居家访视,守护整个东北角。

号召专科医师赴贡寮看诊

“在诊所、卫生所等病人来,比较省事,却看不到病人在家的状况,”章殷超举例,也许医生要求病人使用器材复健,不知对方经济状况不允许,或者病人乱吃药、保存方法出错,这样一来,纵使医生再高明也枉然。

他也知道家医科的局限,于是登高一呼,号召专科医师定期赴贡寮,由乡公所派车接送病患到定点诊治。后来公所交通无以为继,才接受金控基金会的善款,聘请的士,两、三年后基金会改组,不再支付费用,他二话不说自己吸收,一做就是十几年。

为了让医疗资源落地生根,2004年章殷超砸下积蓄,在贡寮老街开了“乐文诊所”,打破偏乡诊所都开在卫生所旁的惯例,让医疗资源均衡分配。

对贡寮人来说,乐文诊所等于是第二个卫生所,因为卫生所能做的治疗,全都难不倒章殷超,除了没办法照X光,但他的用心,却少有医生能比拟。

每晚看完诊,还要开一个小时车回木栅的章殷超,不会马上离开,而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挂号台前,翻开当天看诊病患的病历,思考如何让他们更快恢复,有时还会亲自打电话嘱咐,把病人吓一大跳。

他还有很多事想做。诊所外低调的招牌上写了“健康园”三个字,意思是说他不只是医生,还要宣导防治,像是戒烟、保养、减重或体能训练,避免往后更多不舒服缠身。他还打算休诊后,摆几张桌椅,提供免费咖啡、茶点,让当地民众能到这里喝咖啡谈心。

章殷超太清楚,有些家庭经济、感情状况的问题,连他也解决不了,只能给心理支持,至少过程里,让民众有浮板可以抓。

人在台中的章妈妈,很担心他平时一个人在偏僻的贡寮,是否有吃饱穿暖,接受采访时,正值冬至,章殷超才从诊所出来,就有位年过七旬的阿嬷,问他要不要吃汤圆,“在贡寮有一堆妈妈和亲人照顾我,”他的表情透露著幸福和满足。

章殷超大概是台湾极少数一身负债的医师,但是他不担心,因为贡寮民众的健康,就是他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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