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宜蓁
一位精神科医师父亲,经常为了孩子在学校的失序行为,到校跟老师道歉, 直到最小的儿子念了小五,他才惊觉未能及早发现自己3个孩子都有过动特质……
图片来源:邹保祥摄
如果,你是一个受过儿童青少年训练的精神科医师,家有三个具过动特质的孩子,却等到他们分别念小五、高中甚至硕士班才“发现”,过去孩子的“问题”长期被自己的专业忽视……你会不会后悔想要弥补?
如果,你是区域医院派到辖内国中小学向老师做“过动卫教演讲”的专业医师,却又是同时为了自己的小孩上课呛老师的行为,经常到校跟老师道歉的父亲……你会不会百感交集?有时无法自处?
这位父亲是今年五十八岁、卫生福利部心理及口腔健康司司长谌立中。毕业自国防医学院、在精神科看诊多年的谌立中,曾官拜上校是专业医师,但是为了陪伴过动特质最明显的老三,度过反叛的青春风暴,曾经每晚回家就是和孩子一起上网杀怪物、研究闯关秘笈;瞒著太太,父子俩一起看《火影忍者》跟《航海王》漫画。
他不开口时看来严肃、背总是打直,曾当过国军北投医院院长、国防部军医局处长。谈起三个孩子,反而肩膀松了下来,轻叹一口气说:“我只是捏了一把冷汗,还好他们都顺利过来了。”
谌立中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大今年三十岁,成大工业设计系毕业,目前在荷兰工作;二女儿毕业于师大,目前在国中担任特教巡回老师;老三也念成大工业设计,目前一边念书一边创业。
单看谌家孩子的外在表现,不禁使人疑惑:他们书都念得很好、长大发展也不错,有没有被发现“过动”很严重吗?
孩子自我克制,出现强迫行为
正因孩子都大了,谌立中回头看的,不是课业、人际这些显而易见的外在层面,反而看见过动对他们发展自我概念的影响;以及在没有更好策略协助下,他们为了控制自己的过动特质发展出的自救方法,反而各自受苦于一些焦虑、强迫等症状。
“如果能更早一点发现跟处理,一切可能会不同⋯⋯”谌立中低声道出一个父亲的亲身体验。
“老三念小班,我就曾经去幼稚园跟老师道歉。”三个孩子中,谌立中对老大管得特别严、行为要求多,天真、好动的老大从小常常被要求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不听话就被敲头,“也许当时我在医院看到的个案都比较严重,相对觉得老大是调皮、好动,一直不太在意,根本没想到他可能是过动症。”二女儿则是个性龟毛,动作非常慢,一顿饭吃两小时,经常在放空,上学三天两头忘记带东西。
三个孩子的注意力问题被正视,是在老三念小五那年。刚开学不久,老师打电话要他跟太太去学校,因为老三上课不专心,老师纠正他一句,他就回呛一句,那时谌立中才惊觉,事情的严重性好像超过他的想像。
仔细评估后,谌立中发现老三有注意力不足跟冲动的症状,且已经明显影响到在校学习。更惨的是,当时念高中的老大也跟谌立中反映,他跟弟弟一样上课极易不专心,尤其国中上数学课完全无法听课,“几乎都用背的”!
长久以来老大为了克制不专注跟冲动,发展出了一些焦虑跟类似强迫症的行为,比方他参加高中联考会不自主的检查书桌前的名条,检查超过三十次还停不下来。
调整教养、与孩子讨论用药
针对老大跟老三的明显注意力不足与过动症状,谌立中跟太太当时发展出一些对策跟教养调整。医学研究证实运动可改善症状,于是他们调整对功课的要求,如果坐不住了就让他们去打球,两兄弟后来都打到进入篮球校队。然而打球虽有帮助,却无法压制所有症状。
老三因症状明显,不仅影响在校学习,国中时跟妈妈也产生极大冲突,于是老三从国中开始服药到高中。这期间,谌立中不断的跟儿子讨论,调整药量、服药搭配行为控制,比较服药与不服药的成效。
两个过动儿已让爸爸忙得团团转了,那个从小就是好学生、不太让爸妈操心的二女儿,念到师大终于也向爸爸求助。因为她上“教育统计课”时不管再认真、笔记抄得多仔细,思绪总会中断、飘走,无法专注学习,渴望学好却做不到,让她挫折无力。谌立中这才慢慢拼凑她从小动作慢、常放空的诸多行为,其实她也有过动症中较难以被发现的“注意力缺乏”特质。
“当我知道自己可能从小有注意力缺乏的特质时,反应不是‘天啊,我是ADD(注意力不足亚型)’,反而有种‘原来是这样’的恍然大悟感!”谌立中的女儿回忆,从小她“每天一忘”,不是作业、盒饭,就是水彩用品,求学过程中她经常自我怀疑:“身为好学生,我怎么会是因为忘东忘西,而被罚站在教室后面的那一个呢?”注意力不足,让她经常焦虑、担心,因预期自己会出状况,所以必须身心全副武装,放学前再三检查功课有没有带齐。
谌立中的女儿从小苦于注意力不足,深深了解“我努力了,但还是做不到的无力感”。现在她身为有特教专业的老师,希望利用有效策略及早帮助孩子们,不要因为无助感的累积放弃自己,甚至导致反社会行为,被迫成为“坏小孩”,也能不要受限,人生多一些选择。
鼓励亲师合作,发挥孩子特质
由于谌立中自己孩子的成长有所缺憾,秉持希望别人家孩子能早一点被协助的急迫感,两年前他在担任新北市卫生局副局长时,协助推动了全市小二生“注意力不足过动症筛检计划”,当时引起各界极大的反弹。外界批评政策过于粗糙,太快将过动问题链接到看医生、吃药,给疑似过动的小孩贴标签,多个议员、家长、教育等相关团体对政策提出关切或抗议。后来计划名称紧急调整,拿掉“筛检”二字,实施不到一学年便喊卡。
面对这个出发点良善、结局却失败的政策,谌立中苦笑说:“确实充满挫折!推出前知道可能会有反弹,但不知道会这么大!”若重来一次,谌立中仍希望唤起家长、老师对过动问题的重视,但不再强调医疗转介,而会先去学校做卫教,并及早把家长拉进来,提供亲师改善孩子过动症状的更多有效方法。
身为父亲,他始终遗憾当初只是一直去学校道歉,却没更进一步跟老师合作发展对策。“注意力不足过动症筛检计划”推动后,谌立中跟各方人士沟通,也部分修正他的想法,他认为最重要的仍是提醒家长务必正视孩子的困难、帮助他们,改变对待孩子的态度,让他们的过动特质发挥在正向的地方。
有些团体告诉他,政策方向应该投入在改善学校气氛,增加亲师特教知能,让这些孩子在学更能适应才对。谌立中内心即便认同,却难免著急,因为现况要改善的挑战并不少,“如果有那麽一天,家长跟老师都能知道如何教养、引导有过动特质的孩子,真希望那一天快点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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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处:谌立中:我是医师,也是3个过动孩子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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