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卢建彰

棒球场的教育
昨天和愿你去看陈金锋,人实在很多,也有点热,我们两点多就到球场,晒著太阳,前一晚没睡好的爸爸我,其实情绪不太好,但是,得忍耐。

人们很辛苦的排队从场外一路开始,远远的,几乎有点看不到尽头,但都守著秩序,大太阳底下,大家聊著天,没有人哀哀叫,尽管,因为人多就得忍受个人空间的被侵犯,就会有肢体的碰触,尽管因为人多就难免就得等更久,就得站在队伍里更长时间,但没有人抱怨。

因为是陈金锋的引退战,每个人都能理解身旁那人跳动的心和血管里沸腾的血,都能体谅身旁陌生人带来的各种不便,因为,我们都是陈金锋的球迷,我们都是棒球迷,我们都尊重为国家带来荣誉的人,我们没有区分,我们没有歧见,我们更不会无聊的去问你是什么颜色,更不在意你的收入多少、每月可运用所得多少,我们暂时忘记赚钱的辛苦,和辛苦赚钱但赚不到钱的痛苦。

我们是好的,我们尊重彼此的不同,因为我们有相同的信仰,我们站在一起,我们是我们,我们比在职场上勾心斗角的我们好,我们比在商场上刀刀见骨的我们好,我们比在路上行车一遇不顺就按喇叭的我们好,我们比在网络上一见小事就干樵没有第二种表达能力的我们好,我们比平常的自己好。

我觉得,这是一件美好的事,再次证明,运动让人呈现较美好的一面。

与其拼死拼活拼经济,不如全家大小来看球对国家才经济,不管是品格教育、社会问题,你都可以看到良善的一面,更可以看到彼此给彼此的教育,有机会到国外看看大联盟或者西甲,几乎都是全家大小一起出动来为球队加油,一起开心大唱歌,不管是90几岁老奶奶或者3岁小孩子,都一起挥动双臂,一起笑,一起专注,一起惊讶。

昨天台湾的棒球场也是这样,我右边的家庭带了三个小女孩,最大不到十岁,轮流跳著舞,左边的妈妈背著几个月的婴儿,左后方的姊姊牵著同样是国小生的妹妹,不断喊著打者名字唱每首出场主题曲,右前方七岁左右的弟弟拿著棒球手套,从头到尾,坐在椅子上五小时,完全没有躁动,只有感动。

陈金锋很暴力?

愿你知道,陈金锋在场上是很暴力的打者喔,不管是松坂大辅、朴赞浩讲起这同时代的伟大选手,都会以他的“挥棒速度快得可怕”形容,这种“球来就打”瞬间的暴力,可以瞬间改变比赛的结果,让他在国际赛里帮我们国家在很多关键时刻赢下比赛,还曾经一人击沉大和舰队,只要是球迷都津津乐道。

我们在球场里看到陈金锋在每个关键时刻的精采剪辑影片,大家都还是很兴奋,整个人就好像回到那时候,愿你那时还小,啊不对,是还没来,所以可能无法懂,但,只要经历过,虽然过了十几年,都还是很有感觉。

不过,暴力这件事要是放到生活里,其实很令人受不了,就算只是讲话。
而且,余味不佳,会停留很久,比好事还久。
如果陈金锋的全垒打都可以在爸爸心里继续飞行十多年,那,那些骂人的话更是伤人很久。

骂人的效果

举个例子,爸爸第一年工作时,一开始是当广告AE,但做得不好,一篇会议纪录,被主管要求,重写了八遍,还当著办公室同事的面,被撕掉,又撕掉,还被丢到身上,每周得出的Status Report弄到半夜,这样的状况每晚不断重复,要求的内容大概是,首行有没有缩排,字间行距有没有调整,项目符号的选择,格子要画得漂亮,工作状态得简单但清楚陈述。

有趣的是,后来成为相对的一方,也就是要看会议记录的创意部成员,却发现,原来根本没有人在看,等到当上创意总监后跟更多客户对话,又发现,不只客户的高阶主管没在看,连窗口也没人看,当时一张张被印出来又撕掉的纪录,好像只有伤害了树和我。

更奇妙的是,爸爸现在要回想那些被要求的内容,其实十分困难,但,被骂的话、被羞辱的过程却记得很清楚。

这真是有趣,因为,就责骂的人一方而言,他应该比较想要对方记住的是,那些要求的作业内容,但没想到,最后,被记住的只剩骂人的内容。

人都想被怀念,但如果,被记得的,只剩丑恶的呢?
相信谁也不愿意呀。

一整个棒球世代,才产出一个陈金锋,要那麽出类拔萃、扭转重大战局的表现,才能被记住,但一个平凡的情绪爆发,却也可以被记那麽久,想来,真是可怕!

负面言语,只带来负面效果

爸爸被骂那年是24岁,已经是个完整的大人了,甚至之前还当了两年的兵,若说起挨骂,也不会是完全没经验,应该不算是对挫折承受力较差的。更何况,爸爸后来做的是广告业,每天都得面对提案不过、被拒绝的挫折,就算没有特别常受挫,也跟各行各业一样。
那为什么我不会特别记得哪个价值几亿元的广告提案失败,却会记得被撕掉只是纸张、价值几块钱的会议记录呢?(用钱当计量单位,大家比较有感觉喔?)

我觉得是那些伤人的话语造成的,负面字眼。

因为,当你不懂,正在学习的阶段,任何事物都是新鲜好奇的,但反过来说,也有很多未知的恐惧,你不太知道这样做对不对,这样好不好,而当你试著这样做了,却引来极高强度的谩骂,被强化的只有恐惧,不是能力。

把上面的段落里的“你”,换成“孩子”,应该也成立。

那麽,各位爸爸妈妈,想被孩子记住很久很久的,是怎样的印象呢?

戴上耳机?

愿我跟你说,爸爸最近在做一支片,里面因为剧情需要,有一些骂人的话,结果,爸爸在拍的时候,得在几个镜头后下令休息,不是因为演员累了,是我自己听得受不了,得喘息一下。

有趣的是,后来片子进入剪接阶段,剪接师说她很痛苦,因为她得先看过所有素材,因此听了那些骂人的话,觉得很不舒服。然后,在剪接室附近工作的人,因为都听得到,那几天都觉得难受,纷纷戴上耳机听音乐上班。

而这些人都是专业人士,也都知道那只是剧情,是假的,却也都会感到难受,本能地想避开,那涉世未深的孩子呢?

想像有个被爸妈严厉责骂的孩子,缓缓地拿出耳机戴上,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呀,换句话说,他可是得直接面对那冲击、无法躲避,那伤害的强度,一定更大呀!

对孩子的言语,更暴力数倍

以前带你姐姐卢果去看兽医,医生说,果的体重是爸爸的十分之一,所以,以身体可承受的能力而言,给她吃一颗苹果,相当于爸爸吃十颗苹果,爸爸觉得这真是很聪明易懂的比喻。
那如果拿来小孩子身上呢?
父母的年纪可能是孩子的数倍,以我们为例,爸爸是愿你的四十倍,我经历过的言语经验,可能是你的四十倍,承受力是你的四十倍。
换句话说,如果骂你一句,相当于爸爸被骂四十句,骂两句,相当于爸爸被骂八十句。
光这样想,就觉得可怕。

光这样想,就觉得过分打骂孩子的人,很可怕。

对不在意的人都忍耐了?

也许,有时是忍不住吧。

因为孩子总是无法如预期的表现,忍不住,就开口大骂了。

可是,可以想一想的是,我们做爸妈的在平常的工作里,都在忍耐。
忍耐那个不合理的营业目标,忍耐那个讨人厌的老板,忍耐那个总是胡说八道的客户,忍耐那个总是推诿工作的同事,忍耐那个进出电梯时不礼貌碰撞的家伙,甚至忍耐另一个对你出言不逊的家伙…

对不在乎的人都忍耐了,对在乎的人怎么这样?怎么会这样?

无力感带来的有力攻击?

会不会,其实,我们这些大人对于其他大人只敢忍耐,却把怨气出在孩子身上?

会不会,就像在网络上,不管是正义魔人或者严厉责骂正义魔人的,只是找到一个可攻击的点,便拼命地用各种酸言酸语对付,并不是真心想改变什么,只是可以让自己的情绪有个出口,有个可以借题发挥的地方,正义只是借口,管教孩子只是说法?
说不定,这也是我们大家现在最大的问题呢。

假装,假装对某议题在乎,其实,是自己很想发泄?
但,只敢找不会还手的。

对于破坏环境的、做黑心商品的、吵哄屋价物价的、拉低个人薪资水准的,真正伤害我们的,我们这些大人充满无力感,无法还手,无法出手,只敢找比我们弱的出气?

若真是这样,我们这些大人,好像有点可耻喔?

陈金锋等级的大人

想像陈金锋的棒子都在打自己队里比他小的学弟,都在马路上打小猫小狗?

如果陈金锋打的不是球速超快世界等级的大联盟投手,打的不是整个亚洲最强的日本队韩国队,我们还会尊敬他,怀念他吗?

一个打者,站上打击区时,他面对的是一整支棒球队,所有人都怒目瞪视著他,他没有任何后援,连身后神秘人,都不是队友,也是敌人。
他得一个人对抗全世界,并且面对最强力快速且毫无善意的球往他冲来,而他得扛住了那压力,并且转动腰杆,用棒子回应那巨大的压迫,并且,试著改变些什么。

那很不容易,作为同样被整个时代压迫的我们,得想办法做些什么,也许一开始做得不好,也不够,也许连直视投手的眼睛都不敢,但绝不会是跑回球员休息区,对付自己家里比自己弱的队友。

做为一个大人,就是得站上打击区,就是得面对残酷冷硬的整个世界。

祝福我们,都试著成为陈金锋等级的大人。
成为暴力型打者,
打击出去,而不是打击队友。

延伸阅读>>
亲子有沟就要通 来份三明治沟通法!
大人情绪失控怎么办?
【致 吵架夫妻】再气也请不要跟孩子说这些话吧~

本图/文由“BabyHome”授权刊登,非经同意不得任意转载。
原文出处:给愿的一些废话:“陈金锋等级的暴力型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