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影响力新视野  图/文:黎松子

2014年屋价相对低迷的时候，我买了自己的房子，虽然是很小的房子，但也算是在成都这个“大”城市里有了自己的家，位置还挺好，在高新区，现在高新区都限购了，必须要户口才能买。前些日子，交了房，定了装修，意味著最短三个月以后，我就可以正式入住我的新家了，由此想到，故乡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了，现代人，他乡变故乡的案例比比皆是，我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我同故乡的关系其实一直都不是很Bonding,因为故乡在山的那一边其实还是山的地方，小时候也顽皮，下河捉鱼、捉蟹，上水库洗澡、抓虾，上山上刨地瓜（一种野果），上松林采蘑菇，砍竹子做竹筒饭，上田埂上挖则耳根（学名鱼腥草），把人家水田田埂都挖垮了，觉得故乡还是好玩，农村孩子玩过的我都玩过，但打从我懂事起，我就知道家里条件穷，要读书，要走出大山，所以，读初中开始，就自觉地与那些浑孩子划清了界限，很努力的读书。初中离我家两三分钟的路程，如今走出社区也不只五分钟，虽然近，但为了节约时间，都叫妈妈来送饭。高中去县城里面读书，一个月回来一回，回来了也不上山了。大学一股脑子要考出四川，于是就考到了东北长春的大学，其实那个时候我都还没有去过省会城市成都 ，去东北上学，头天就要从老家出发，到成都歇一夜，然后第二天上火车，去北京或者西安又或者沈阳转车，顺利的话第四天晚上的时候才能到长春，路途遥远，只有假期回来一次，我还好，寒暑假都回来，大学同学中有个姑娘是海南的，一年才回去一次，坐了火车还要坐船，有个同学是新疆的，回去坐火车坐汽车，最后到家还要骑马。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家好远啊，花在路上的时间都好多，以后绝对不要回农村老家。读了研究生后，条件好一点，在广州读，开始坐飞机，也是头天先到成都歇一夜，第二天坐飞机走，万不敢买第一天晚点的飞机，因为怕老家乡村公路堵车误了点，总之，老家到成都都很远，那时候还没有高速公路。现在工作了在成都，虽然没出省，但一年也只回去一两次，一般是年中一次，年末过年一次，与那些去外省打工，比如浙江、广州的相比，也没多回去几次，只是少了过年的焦虑，不用担心买不到火车票，不用担心飞机票太贵，还有就是，心理距离近一些，因为家总归还是坐汽车就能到的地方。所以在家呆的时间，从小到大都不是太多。

老家的条件也很差，家里没有儿子，只有我和我姐，我姐姐还远嫁台湾。我爸爸修房子修的早，1990年就修了砖房，但太老式了，过了这么久，也很破旧了，同乡的村民很多2000年以后修的房子，都是新式的房子，瓷砖、阳台、屋檐什么的都弄得很好，爸爸经常幽怨的说，我也是没有儿子，我要是有儿子，一定要重新修一栋漂亮的房子。女儿都是要嫁人的，无论嫁多远都不会在娘家呆，所以修房子没有必要，如果有儿子就不同了，不修房子结不著媳妇，我在成都上班，自然会在成都买房子，所以老家的房子就没有翻修 ，破旧得不得了，现在是老家同村里面房子最差的，楼顶经常漏水，家里好点的家具都让沁出来的水给霉坏了。家里用水也不方便，以前是用水管子在山上汲水，但前几年讲求能源经济的时候，挖煤，我们老家山底下的煤都给挖空了，地面沉降，有点水也沁到地底下去了，存不住，现在只有打井，我们没打井，就从别人家井里挑，要么就从小河沟里挑，很麻烦。我每次回去都忍受不了，但爸爸妈妈没觉得有什么，习惯了。乡下毕竟空气好，人事简单，房前屋后都是菜，要吃什么都从地里摘，养个鸡养个鸭也方便，不像城市里，鸡鸭都只养几十天，肉吃起来没嚼劲，太嫩了。城市里什么也都花钱。爸爸妈妈也没什么文化，用不著网络，有个电视看就可以了，自然也没有wifi，我回去就没网络，原始人一样，所以我都很不想回去，每次回去都像个外人一样，格格不入，仿佛自己根本不是这里长大的一样，哪哪看著生疏，每次都暗中发誓，一定要在成都买房子，这几年，爸妈年纪越来越大，在乡下可能干不动活了，爸爸说自己到70岁就不种庄稼了，于是，开始在城里选房子，我想，如果两年后，把爸妈接到成都，那老家对我来说，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了，因为从来也没有怎么bonding过，对故乡的感情是比较淡漠的，加上现在老家的人都出去打工了，空村，只有一些老年人在家，山上的草比庄家还长得高，路因为没有人走都封死了，全是杂草，种点粮食，还不够山耗子偷的。爸爸妈妈是因为一辈子在土地上，有感情，不愿离开，我是从来就没干过农活，几十年没上过山，所以，故乡对我来说，仅仅是一个名称。

 

然而老家也却有让我怀念的地方，公鸡打鸣、鸭子出圈、老猫偷肉、家犬吠人，以前每天早上就会被这些声音吵死，以后再也不会听到了。

老家用来包粽子的笋壳叶，是一种楠竹的叶子，身上有黑斑点，像蟒蛇的皮肤，卷起来成三角形，把糯米放在里面。

老家做豆腐的方式，先榨豆浆，然后用胆水点豆腐，再放进磨具里用砖头压水成型，做个豆腐大半天，不容易啊，现在菜市场一买就买到了，这盆豆腐会变成过年的时候豆腐包子、豆腐干等难忘美食。

夏日故乡的彩蛋，老家不是云南，到处都有菌子，我们老家只有7、8月份水分充足的时候才有，下了大雨后，同乡都跑到山上去采菌子，运气好，才能碰上，看到别人采到，也是羡慕嫉妒恨，图中是鸡枞菌。HOM13 HOM14

最舍不得的还是冬天的烤火，全村人围著火盆，吹牛摆龙门阵，顺便烤烤烧烤，现在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只有过年回来那麽几天，随便找把柴，就生个火堆，大家围著，不说话也很开心。

过年的腊味，真正用柴火熏出来的味道，猪是自家养了一年的年猪，加上松枝、花生壳、甘蔗皮，熏一天一夜，色泽和味道就出来了，爸妈来成都后，这样的美味就再也吃不著了

自制净水器，去年，在城里的嫂子（堂嫂）回来也是不习惯老家的水质，烧开了都有股味道，强行要求做一个净水装置，于是，全村的男劳动力都行动了，从老房子里，抬出石磨，水缸，石磨相当重，早就被弃置多年，如今总算焕发生命的第二春，上面的水缸里，放的是天然的过滤材料，一层河沙，一层木炭，一层碎石，下面那个水缸就是过滤出来的水。   几年前，有一群蜜蜂飞到我们的砖墙里，爸爸把它们掏出来养在蜂箱里，从此当成了自己的宠物，每年夏天都会吃到甜甜的蜜。刚开始的时候没经验，不敢抓，怕蜂王跑了，还专门请了一个隔壁村有经验的蜂农过来抓，还给了神秘人20个鸡蛋，把我笑惨了，农村人的交情只需要20个鸡蛋。现在发展到有五箱那麽多，我们老家花期很短，只有夏天有花采，冬天那麽多蜂子全靠喂白糖，我爸爸是村里出名的铁公鸡，但买白糖他舍得，几百斤的买，因为蜜蜂是他的宝贝。如果搬来成都，这些蜜蜂也只有放弃，也许就是衰老的代价吧。

老家的笨猫，叫地雷，猫天生是孤傲的，不会跟你很亲，但你坐在院子里，它就过来静静的在你身边蹲下，陪你发呆，等你伸手一摸它，它就不同意了，跑了，换个位置继续发呆。

当然还有一只老黄狗，这个老黄狗充分演绎了什么叫忠诚。黄狗是隔壁邻居家的狗，邻居全家出去打工去了，我爸爸帮养著，但只要它正牌老板一回来，就上自己主人家呆著，也不过来吃饭，也不过来睡觉，只守护自己正牌主人的门，等正牌主人走了，在村口目送，几个小时不离开，走了以后，才又会在我们家吃饭、睡觉，多么有灵性的生灵，我爸爸老是骂它白眼狼。

故乡就是这样，老家就是这样，我过去与它不亲，将来想亲也没有机会了，爸爸很怕死了以后，我们给他一把火烧了，他想土葬，经常在给我们念叨，村里谁谁谁的山（四川意思就是修山上的坟墓）早就修好了，我的还没有影，不知道还怎么办，我很惶恐，不敢想，但是如果真的土葬，故乡和我就仍会有交集，因为每年清明肯定要回去扫墓，想斩也斩不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