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影响力新视野  Dr. Phoebe

JMOY69

"很多人在发现他们无法控制另一个人的想法时,松了很大一口气,因为他们终于得以好好的正视如何来控制自己对这个人的反应。他们必须不再允许这个人继续影响他们。这是能够改变生命的想法,同时也是自制力的起头。"(取自于Boundaries一书)

珊是我认识超过十五年的朋友,我们是无话不谈的闺密,同时也是多年前婚礼上彼此的伴娘。珊好静我好动,她自傲我随和。珊总能把我看不到的观点表现出来,而我也总能用不同的方式,来帮助珊走出低潮。我们曾说过要当一辈子的朋友,甚至很多不见得会和另一半说的秘密,都会选择向彼此敞开。如果问起这世界上最懂我的前三人,绝对会有珊的名字在上面。

我们在社群媒体上晒姊妹淘的爱,跨越时区和谈起远距离友谊。全世界都认定我们要好,甚至我也认为如此,但在我心中藏了一个没人知道的秘密,那就是我其实非常害怕珊生气。

我曾经见证过珊生气失控的样子,令我非常紧张,害怕如果哪天惹她生气,她就有可能会不要这段友情。于是面对珊时,我小心翼翼,深怕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只要珊召唤,我随传随到。只要珊难过,花多长的时间我都愿意陪伴倾听。一点一滴,这段友情开始围绕著珊打转。她开始不问我最近如何,而是侃侃而谈她的问题。当她不回我短信的时候,我总会想办法讨好,确认她没事我才放心。问候的短信开始单向的由我发出。但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很多的说法开始感到厌恶或是不开心。我表面上说她想听的话,私底下其实对她十分不满,总觉得自己不被关心。

在失衡的关系当中,我在2019年的年尾向她摊牌,透过祷告和沉淀,我放下面子和自尊,鼓起勇气向珊坦承这一切。你或许以为这和许多美式电影一样,两个好朋友在误会冰释之后喜极而泣,来个大团圆大拥抱,电影尾声在粉红泡泡中结束。但并没有,珊决定和我划清界线,从此不相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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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我是一个很难向他人说不的人。

在国中的时候成为小留学生,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捩点。一方面我从中式教养文化换到西式的学习环境。另一方面,我从一个穿著打扮无违和,随时随地都能融入任何一个圈子的自己人,成为讲话有腔调,穿著非常过时的outsider。我一方面努力学英文、念书,让自己的成绩跟上,另一方面也努力听流行音乐,从Backstreet Boys到N’Sync每一首歌都背得滚瓜烂熟,还不是只有I Want It That Way或是Everybody而已。当时没机会看电影的我,也会从报章杂志上面,努力知道现在中学生追的明星是谁,哪部电影上映,大概在讲什么。就这样,一点一滴累积美式文化,卖力打入这个圈子当中。一方面我想证明我可以与主流文化接轨,但另一方面,也形成了非常害怕不被接纳的自己。

这样的氛围让我学会兢兢业业,努力讨人喜欢,不轻易随便拒绝他人。当别人喜欢、称赞、认可我的时候,我享受这样的掌声。但当别人不同意我,我非常在意,甚至觉得感到受伤。在我长大成人的时候,这样唯唯诺诺,且不拒绝人的态度却跟著我一辈子。在牙医工作上,我努力的去学会看老板或病人的脸色,让他们满意。在婚姻当中,我努力得让丈夫和夫家满意,讨好婆家的远房近房亲戚,只为了在他们心目中零负评。甚至在经营我的写作事业上面,我努力的读取每个读者的留言,甚至还会调整,努力做到让大家都开心的位置。

大家都开心,唯独我不开心。

我花了很多时间寻找不开心的根源,最后追根究柢,一切都是出在“界线”这两个字上面。

仔细思索,我发现台湾教育对于界线有非常排斥的想法。我们被教导著,要尽可能地对他人说好,对长辈说“不”是不孝,对朋友说“不”是不合群,面对主管说“不”是不忠。我们不仅不太被给予说不的机会,甚至若真的有勇气说不,也往往被“小孩子懂什么”“听我的就对了”“我是为你好”等说词压下来。这往往造就了两个问题:第一点,是我们不懂得拒绝,反而努力想讨好身边所有人。甚至,察言观色和揣摩上意成为一个小孩必修的课题(题外话,英文里面没有察言观色或揣摩上意这八个字,因为美国人认为,觉得不恰当或对任何人有意见,都应该直接说出来)。我们被教导著自己的想法不重要,如何猜测师长的心思,投其所好,好得到赞美,才是促使我们前进的动力。但是,一昧的迁就忍耐,其实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健康,有些人心中于是常带有不平或怨恨、有些人平日里不吵架,但是一生气起来就天崩地裂。根据纽时畅销书《Boundaries》一书里所说,"无法拥有说不的权利,时常导致我们无法对于控制、压力、要求、或是他人的需要说不。我们担心如果对某人说不,会严重影响和这个人的感情,所以我们默默地说好,但心里也默默的开始怨恨这个人。"

第二点,是当别人对我们说不的时候,我们往往容易受伤、难过、生气,甚至开始质问我们是不是有问题,也就是英文中的Take it personally。这年头很夯的情绪勒索,很多时候便是出自于“无法接受别人说不”的决定,觉得别人一定要同意我才可以,很多时候这也是因为原生家庭的父母无法示范如何冷静并且在尊重他人情况下拒绝他人或是学会被拒绝。

台湾教育底下总是强调孩子是父母的延伸,却往往忽略孩子是独立的个体。将许多台湾家长努力将孩子雕塑成父母心目中模样的同时,再回头来抱怨为什么美国孩子有自信还会创新?这其实是非常矛盾的心态。事实上,美国孩子的自信来自于被给予拥有对父母在合理的界线范围内,说不的权利。但是这个习惯的养成并非一朝一夕。反观台湾父母或师长只允许孩子说好,若孩子说不的时候,要不体罚、要不谩骂、要不威胁不理你(也是所谓的冷暴力),换言之就是你乖我才爱你,不乖我不爱你的概念,这样的教育方式或许会促使孩子勉强的同意你,但心里不同意也没机会表达。久而久之要不就等到父母管不动的那一天大叛逆,要不就直接放弃任何拥有自己想法的权利。

曾经有一位在我身边的长辈,非常期望我和C去探望。但我发现,无论我们去探望这名长辈的时间是一个星期、三天、两天、还是一天,他都会抱怨为何停留的时间这么少?甚至在疫情的巅峰时期,还三不五时的施压,说我们不懂得敬老尊贤。在探望他时,也非常不高兴为什么在疫情当下只愿意在户外活动?不愿意和他在室内见面?即便我们努力解释我和C因为工作关系都是高危险群,他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想法。曾经这样的压力令我感到不安与内疚,三番两次甚至勉强自己改变行程让长辈开心。但是更改行程只让我更疲惫。我一直后来才发现,长辈不开心不是我们的问题,而是他自己应该去面对和调适的功课。不是我们做得不够,而是无论做多少,这名长辈都永远觉得不够。于是在我调整心态之后,选择一个不觉得我和C都能接受的时间长度来探望长辈,我发现我对这名长辈更有耐心,但我也学会不去在意他源源不绝的抱怨,这是我们的界线。

界线的用意并不是拒绝他人,而是在厘清什么是我们该负责任的问题(比如:拜访长辈的长短、对待长辈的态度),哪些不是我们的问题(比如:长辈的碎碎念和不满足)。当我们意识到自己的需要,就能让我们有更多的心力真心且不勉强的状态下付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而你的每个决定的后果,都必须由自己来承担。那些真正爱你的人,会学习尊重你的不,而不是想方设法要求你同意他。也是当我们学会和他人说不,我们才能发自内心为自己所坚信的事情努力。不是因为被情绪勒索,不是因为怕被冠上不忠不孝不合群的标签,而是单单因为我们真的想去做,这也让我们的每一个好更加有意义,也更加真实。

在告别珊以后,我花了很多时间疗伤,也发现原来渴望被接纳的我,小留学生时期到现在都从未停过。我学会在祷告里面,重新认识那个已经被上帝完全接纳的自己,无论别人怎样看我,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我宁可失去这个多年的闺密,也不委曲求全迁就她人。当我紧踩住这些友情的界线,我发现过去那些忙著讨好珊的心力,得以重新调适,并且付出给志同道合的人。我的朋友圈变广、而当我学会说不,学会在一段真实的关系里说实话,这些朋友没有跑掉的时候,我也知道,他们接纳的不只是顺从的我,而是偶尔和他们意见不同,但也最真实的我。

2019年,我失去了珊,但在2020年,我找到了,不用讨好别人的自己。

附注: Boundaries这本书(中文翻译:<过犹不及:如何创建你的心理界线>)由两位心理学博士撰写,在纽约时报排行榜上曾经蝉联销售冠军,至今已经卖超过两百万本。我当初在一个礼拜左右的时间,就火速把这本书消化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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