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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挑选这本书】

究竟为什么穷人永远会被困在贫穷里?哈佛社会学者马修.戴斯蒙浏览大量文献,发现社会对贫穷的分析都无法解释贫穷的真正成因。于是他花费数年住进两个底层社区,采访三十多名房东、记录数十万笔驱离资料、追踪百万笔 911 电话、出席一千多场住房法庭,终于找到牵系起贫富两者的经济体系──租屋市场。而关于贫穷的真相,都在这里。

(责任编辑:林芮缇)

Garry Knight, CC Licensed

文/Matthew Desmond

从小我有一名牧师父亲,而四处打工的母亲则是标准的劳碌命。家中的金钱从不宽裕。有时候瓦斯被切掉,母亲就会在烧柴的炉子上弄晚餐。

如何持家她心里有数,毕竟她幼时在佐治亚州哥伦布市的家对门就是个垃圾场,后来甚至连旧金山恶名昭彰的福特饭店,她都“有幸”住过。她没有自甘堕落,也希望我们这些孩子们可以奋发向上。

虽然她跟我爸爸都没有能力帮忙出钱,但她还是希望我们可以念到大学。我父亲会以他的方式,让我们把这点牢牢记在心田。每当我们开车经过一排弯著腰在烈日下挥汗做著“烂”工作的人,我爸爸就会转头问我们说:“你们会想一辈子那样吗?”

“不会。”
“那就要读大学。”

而很感谢有这里一个学贷跟那边一些奖学金,我成功进入了亚利桑那州立大学,那儿开车从我家温斯洛过去要四个小时。当时我想的是当个律师,所以我选了传播、历史与司法等课程。

在这些课堂上,我开始学习到很多事情。 我开始发现这世界上有两个美国,一个是爸妈、主日学老师、童子军队长说给我听的美国,一个是我在课堂上学到的美国,而这两个美国彼此格格不入。贫穷渗透美国之深,蔓延之广,真的在已开发国家中“无人能出其右”吗?美国梦真的已经变成了少数幸运儿的专利了吗? 有了这种疑问的我开始在工作或研究之余翻找图书馆里的资料,我想知道美国作为我的家乡,究竟还是不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国家。

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刻,银行夺走了我从小长大的家 。 一个朋友跟我开了四小时的车回到老家,就为了帮忙我爸妈搬家。我记得那股深沉的哀伤与难堪。我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一切。

但或许是有某种东西开始在我内心发酵,于是在回到了校园里之后,我发现自己竟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加入当时女友的行列,一起跟“国际仁人家园”盖起了房子。然后我开始每个星期有几天晚上会跟在坦佩市米尔大道上的游民混在一起。在街上,我认识了老老少少的朋友,他们风趣,他们真心、他们苦于各自的问题。

毕业之后,我感觉到一股使命要去了解美国的贫穷问题,因为在我眼中,贫穷才是许许多多问题与苦难的核心,而社会学又应该是最适合研究这一点的领域。于是我申请进入了威斯康星大学的博士班。威斯康星大学的所在地是麦迪逊,也就是老密尔瓦基人口中“被现实包裹住的方圆三十英里”。

在开始以博士生的身分研究贫穷之后,我发现大部分的文献在描述贫穷,解释不平等的时候,都把矛头指向两点。

其一是我们看似无法控制的“结构性因素”:比方说种族歧视的“历史共业”,或者是经济上的转型与变迁。第二点则强调“个人的不足”- 这包括文化上的习性,如未婚成家,或是“人力资本”的匮乏,比如教育程度偏低。自由派人士比较青睐第一种解释,而保守派则钟情第二种。

对我来说,两种解释都没有搔到痒处。我认为这两种看法不论哪一方,都把低所得的家庭当成“检疫中的动物”看待。

在许多以单亲妈妈、帮派成员、无家可归者为题的著作里头,社会学者跟记者笔下的穷人都好像独立于社会存在一样。穷人被说成是“透明人”,或者会被归为“另一个(平行)美国”的存在。贫民窟就像是“城中之城”。

穷人被屏除在不平等的讨论范围之外,仿佛我们觉得富人跟中产阶级的生计息息相关,而其他人包括穷人则可以忽略不计似的。那些随便一个动作就能影响到低所得家庭跟穷困社区的富人,他们在哪儿? 那些就是因为拿穷人开刀而致富的人,他们在哪儿?我纳闷的是我们是不是光忙著记录穷人如何打平收支,却忘了问:他们的帐单金额为什么如此之高?也忘了问他们的钱都流到哪里去了?

我想要写一本书谈贫穷,但我不想把重点只集中在“穷人”跟“穷地”之上。我在想贫穷是一种关系,而这关系里既有穷人,也有富人。对我来说想了解贫穷,就不能不了解这段关系。 这样的想法让我出发,让我踏上了探寻之旅。

我开始思考有没有一种过程将穷人跟富人绑在一起,有没有一种过程里可以观察到穷人与富人的相互依赖与挣扎。

驱离,就是这样的一种过程。